面試 ‧ 壹

現在再回過頭來寫這段回憶錄，是因為個人強烈的自尊心作祟，很害怕自己當時如果鉅細靡遺地交代這段過程，結果事情沒有如期望的發展，我會很想死。


凡妮莎打電話來的那個早上，我照例坐在電腦前憂愁地瀏覽從求職網站訂閱過來的信，尚先生則是還在一旁酣聲大作地睡覺。平常不太會響的電話，鈴聲響起的那一刻，我緊張地抓起手機，尚先生機靈地豎起耳朵監聽。

凡：「請問是Maggie嗎？」

我：「是！我就是！！」

凡：「嗨Maggie你好！我是TVXN人事部門的凡妮莎。你記得TVXN嗎？」

我：「嗨嗨嗨你好！我知道我知道TVXN，就是那個購物頻道！」聽到是TVXN，我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高空煙火的畫面。尚先生聽到我說TVXN，馬上從床上跳下來衝到我身邊。

凡：「我們收到了你的履歷，對你的經歷背景相當印象深刻，方便在電話裡跟你聊一下嗎？」

我：「喔！當然當然，沒問題！」我的媽呀！超緊張的。尚先生在旁邊不斷比手畫腳做些放輕鬆深呼吸的手勢，搞得我像是進產房要生小孩的樣子。

凡泥莎稍微問了一下我的背景，現況，還有期望待遇，我緊張，回答得二二六六(就算不緊張也是二二六六阿)，但是凡妮莎是好人，最後還是約我隔週一去面試。掛上電話，全身大汗的我和尚先生兩個人抱在一起尖叫，興奮之情，溢於言表。

接下來的幾天，我的心情就像是要參加大學聯考一樣由期待又怕受傷害，深怕一個閃失，一切又得從頭來過。我模擬凡妮莎有可能問我的問題，然後像寫作文一樣騰好洋洋灑灑十多頁的講稿，尚先生幫我修飾了之後，我反反覆覆地唸了又唸，最後強迫尚先生對我隨機抽問的時候，我幾乎把稿子都背起來了。

問題是，面試是要看臨場反應和談吐印象，這樣背講稿實在很蠢，我悠悠地對尚先生說，以前在台灣，什麼大小面試還不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臨陣發揮，結果現在搞得像學生為了考試而唸書一樣，本末倒置。問題是，英文不是我的母語，跟朋友哈啦可以比手畫腳含混帶過，意思到了就好，遇到求職面試這種場合，沒有模擬一下狀況，肯定是百分百的當場不知所措。為了背水一戰，我還是乖乖當我的小學生準備明天的考試。

因為TVXN位在一個鳥不生蛋我沒去過的地方，叫做「法國森林」(French Forest)，於是在我半強迫半懇求之下，尚先生特地前晚不睡覺(因為深怕一大早爬不起來、因為他是睡清晨到下午的那種人)，答應帶我去一趟熟悉地形。雪梨那幾天很愛下雨，我們才剛踏出門關上門，我就說我要折回去拿把傘，卻被尚先生以麻煩為由而拒絕了。

轉了兩班車到了法國森林，果然目光所及都是森林，還有八線道快速道路四方交錯，因為早到了三十分鐘，尚先生拉我去坐落在森林裡的肯德基吃炸雞，緩和我緊張的情緒。才剛被緩和的情緒隨著才步出肯德基就突如其來的大雨，搞得有更加緊張的趨勢。眼看面試時間就要到了，冒著大雨也要勇往直前，結果站在大雨中等八線道十字路口的紅燈一等就是五分鐘，淋濕了全身不說，妝也花了，頭髮也塌了，馬上就要面試的我，被穿著球鞋跑在前方的尚先生喊著：「快點快點！」，只好脫下高跟鞋在雨中狂奔……。跑了幾百公尺之後，總算到了TVXN的大門口，我從整片玻璃惟幕看見自己的模樣，很淒厲地問尚先生：「為什麼不讓我帶傘?我這個鬼樣子去面試能夠錄取我頭就給你。」。

衝去洗手間稍作整理之後，其實也幫不上忙，頭髮還是濕搭搭地趴在我的大臉上，有夠狼狽的。見到凡泥莎，互相問好之後，我劈頭就先說不好意思，外頭突然下大雨，所以有點狼狽。凡妮莎很和藹地說沒關係，然後批哩啪啦說她早上也沒帶到傘的事情，我只聽得懂她沒帶到傘，其他一律以傻笑回應，然後心想，這樣鴨子聽雷我也敢來面試，實在好大的膽子。

兩人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之後，凡妮莎先向我解釋公司的體系架構和營運內容，TVXN去年才剛被這家澳洲最大的郵購目錄公司買下來成為子公司，意味著TVXN只要專心作LIVE銷售和產品曝光的事情，其他背後的物流、倉儲、金流都有這家公司撐著。

接著就問我第一個問題：「Can you tell me about your previous working background?」，後，這一題我有準備，嘴上挖啦啦的講，心理咻咻咻地放煙火，凡妮莎不斷地以great、fantastic回應我，看到她聽得懂我在講甚麼，我心理安慰許多。

再接著，「How about the last second job？ Can you tell me more about it？」「Why do you feel like to apply for this job？」……..，這些跟購物頻道有關或是個人意願的事我都做了充足準備，只要我聽的懂她的問法，也都答得出來。最害怕的就是她如果用我不熟悉的字句來問我，我馬上就露餡。

「So what do you think your main strength is？」，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下main strength這個字，我覺得好像在哪聽過，可是又不太確定是什麼意思，我心中的煙火放完了，落下一堆灰燼…….，尚先生交代我，被問到不懂的字，我再裝也裝不出來，只能禮貌地問回去了。吱唔了一下，我只好誠實地說：「Sorry, I don’t really get this, main strength means……..?」，凡妮莎沒有給我臉色看也沒有不耐煩，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怎麼跟我解釋這個東西。「It means …like….why do you think you can do this job？」，我「Oh」一聲，挖拉拉講出我準備好的答案，心理卻像枯萎的花朵。

最後，凡妮莎問了一個我完全沒有想到且覺得最難回答的問題：「Can you describe your personality ？」，我吱唔了很久，組織不出適當的字句來回答，因為我想到的就是「悲觀又愛靠背」「嘴賤又懶惰」的特質，這講出來還有人要用我嗎？往好的方面想，我卻又被「中國人謙虛是美德」的習慣給卡住，實在很不好意思說自己很棒很厲害很優秀阿，結果我就草草說自己好相處又辛勤工作作為結束，聽起來真是個無聊的人……….。

結束後，凡妮莎請我回家等待第二次面試的通知，因為製作經理偉恩還在放長假，等到偉恩隔週休假回來討論過後就會打電話給我，沒問題的話應該是禮拜二，最慢下禮拜三之前會給我電話。於是我忐忑地走出TVXN，並忐忑地度過接下來的這一個禮拜…………….。


註：TVXN不是真的公司名字。